中國人有多愛艾草?這些名人對它推崇備至

2025年06月01日 12:02 簡體 正體   評論»

故事發生在唐朝貞元年間(785—805),南海人崔煒是個「官二代」,不事家產,喜歡行俠仗義。父親去世沒幾年,崔煒已將家財盪盡,只好長期寄宿在寺廟中。

這一天是中元節,寺廟內外信眾雲集,熱鬧得很。人群中,一名行乞的老婦人不小心打翻了街頭店家的酒缸,店主一邊毆打她,一邊索要賠償。這一幕恰好被崔煒看見了,他覺得老婦人可憐,可自己又身無分文,便脫下衣服替老婦人頂了債。

老婦人無以為報,給崔煒送了一些越井岡出產的,並告訴他:「遇到贅疣病,只需用這些艾草灸一下就會好的。不僅可以為人解除病痛,還可助你收穫艷福。」

說完,老婦人一下子就不見了。

數日之後,崔煒邂逅了一位長著肉瘤的任姓富翁。他忽然想起老婦人之語,於是取出艾草,嘗試著為任老爺灸治,果然藥到病除。任老爺擺脫了肉瘤之苦,連連道謝,聲稱要贈錢十萬答謝崔煒,並讓恩人在府上留宿幾日。

然而,任老爺的挽留,實則包藏禍心,意欲將崔煒殺害,獻祭給家中所供奉的一頭名為「獨腳神」的鬼怪。好在任家小姐不忍心見到崔煒遇害,私底下如實相告,崔煒於是連夜逃出了任府。

逃命途中,崔煒墜入一口枯井,井底堆滿枯枝敗葉。糟糕的是,枯井口小底大,且深達百餘丈,崔煒只得另尋出路,卻意外地在井底撞見一條嘴上長著肉瘤的巨型白蛇。白蛇無意加害崔煒,崔煒便大膽取出艾草,為其灸治。很快,蛇唇上的肉瘤就脫落了。

為報治病之恩,白蛇帶著崔煒穿梭於綿延曲折的地下隧洞,來到南越王墓中。在地宮裡,崔煒得到四名奇女子的款待,不僅獲贈墓中珍寶——陽燧珠,還在「羊城使者」的護送下平安離開。

野生艾草。圖源:攝圖網授權

重返地面後,崔煒方知人世間已過去三年之久。此後,崔煒變賣陽燧珠,成為一方富豪,並由那四名女子牽線搭橋,與一名喚作「田夫人」的婦人成婚,收穫一段佳緣。也就是說,當初老婦人跟崔煒說的話全部應驗了。

崔煒從田夫人口中得知,那名老婦人,原來是鮑靚之女、葛洪之妻——鮑姑。

這是宋代小說《太平廣記》中的故事。在離奇的情節背後,艾草不光是一劑能除瘤治病的良藥,更超越了草藥本身,化為一面鏡子,照出世間的善惡美醜,從而勸諭世人——為善之人,終有善報。

艾草,在現代植物學劃分中,屬於菊科蒿屬。因其生命力頑強,隨處可見,古代醫學典籍往往不說其產地,只說生於田野之間。

對於這一常見植物,古人已學會物盡其用。《莊子》和《呂氏春秋》不約而同地記載了一則越國人使用艾草生煙、迎立國君的故事。

勾踐死後,越國政局陷入無序狀態。自越王不壽起,三代君主接連被人殺死於王位之上。公元前375年,越王諸咎遇害,王子搜擔心王位更迭帶來的災禍會降臨到自己身上,急忙逃走,躲進丹穴避難。可是,越國不可一日無君。時間一長,人們紛紛想到素有賢名的王子搜,並得知他的行蹤。已成驚弓之鳥的王子搜卻拒絕和他的支持者見面,躲入洞穴深處,無論如何也不肯出來繼承王位。

於是,越國人找來艾草,點燃,將濃煙灌入洞中。不多時,王子搜被煙霧熏得淚流滿面,被迫出洞,接受眾人擁立,成為新一任國君。

問題來了,為何越人偏偏獨用艾草,而非他物?已故學者陳奇猷在校注《呂氏春秋》時,特意點出其中緣故:「薰之以艾,所以去不祥也。」在越國人的世界觀中,「越人三世弒其君」的血光之災將會延續,只有艾草才能幫助新任國君消除災禍,求得平安。

在南方,艾草驅邪避禍之說,的確流傳久遠。

南梁時期,大臣宗懍曾以江漢一帶的風土人情和歲時節令等內容為基礎,寫成著名的《荊楚歲時記》。書中記錄了荊楚地區百姓於端午時節用艾草驅邪的一些辦法。

五月初五,曾被視為「惡月」「惡日」。這一天,荊楚百姓會提前到野外收集艾草,紮成人形,「懸於門上,以禳毒氣」,將邪祟之物阻擋在戶外。同時,人們用艾草做成老虎的形狀,「或剪綵為小虎,帖以艾葉」,隨身佩戴。

清·徐揚《懸艾人》。圖源:網路

到了晚唐時期,艾草的避禍功用進一步被強化。

民間傳說,黃巢起義後,率軍向長安進軍,在河南鄧州偶遇一名攜子逃難的女子。該女子將年齡較大的孩子抱在懷中,卻讓較為年幼的孩子下地步行。黃巢見之大怒,質問女子為何重長輕幼?女子解釋稱,年長的孩子是夫家大伯的遺孤,年幼的才是自己的親生孩子。黃巢聽罷,感念女子在戰亂時期仍不忘親人託孤之重,便告知女子,大軍即將攻城,可在家門前懸掛艾草菖蒲。破城之時,可憑此記號得到起義軍的保護。

女子攜子回到鄧州城中,將此事遍告鄰里,人們紛紛照做。等到黃巢大軍攻破鄧州城時,只見家家戶戶皆懸掛艾草菖蒲。黃巢見狀,只好信守諾言,引軍離去,鄧州百姓因此免於兵戈之禍。而這一天,恰好是五月初五端午節。

艾草之所以能從普通野草中脫穎而出,除了辟邪避禍的功能,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其藥用價值。

艾草治病始於一則古早的民間傳說。據說武王伐紂時,正值盛夏,酷暑難耐,士兵紛紛病倒,不少人還感染了痢疾。周武王只能暫停軍事行動,就地紮營休整,但軍醫們對疫情束手無策。

一位名叫蕭艾的軍醫因身體虛弱,不慎踏入了焚燒野草的火堆。過了一段時間,他驚奇地發現,除了些許燙傷之外,自己的痢疾竟然痊癒了。隨後,蕭艾抱著試驗的心態,使用這種野草去給一些患病士兵熏灼相同的部位,結果全部見效。

見士兵們得救,周武王要重賞蕭艾。但蕭艾拒絕了,坦言「非蕭艾之功,實野草之力也」。周武王仍堅持有功必賞,於是宣布:「野草本無名,從今以蕭艾之名名之。」自此,艾草之名及其醫藥之用開始流傳於後世。

艾草。圖源:攝圖網授權

,是古今利用艾草治病最常見的一種形式。這一療法與早期的天火信仰有關。

在醫學欠發達的時代,人們往往將疾病與體內疫鬼作祟聯繫在一起。古人相信,太陽照耀萬物,必定有著神奇的靈力。東漢經學家鄭玄在給《周禮·司烜氏》作注時曾說:「取日之火、月之水,欲得陰陽之絜(潔)氣也。」天火象徵純陽之氣,可以祛除病邪。而成書於漢代或稍晚的醫學典籍《黃帝蝦蟆經》則認為:「太上陽燧之火以為灸。」在古人可以獲取的眾多火源之中,天火(陽燧之火)被視為艾灸的最優選。

但,想要獲取天火併不容易。

西漢時期,淮南王劉安與門客編纂了《淮南萬畢術》,書中說道:「削冰令圓,舉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則火生。」這一技術,實際上是利用了凸透鏡聚光的原理。奈何,冰塊是寒冬才有之物,顯然不是獲取天火的最佳途徑。同樣出自劉安之手的《淮南子》又提出了另一個辦法,即「陽燧見日,則燃而為火」。按照漢代人高誘的註解,陽燧其實是一塊青銅製凹面鏡,每遇晴天,「以當日下,以艾承之,則燃得火也」。

在這些取火方式中,由艾草製成的艾絨因其易燃等屬性,從戰國時代起,便成為最為常用的引取天火之物。人們相信,艾草在燃燒時,能將天火轉化為純陽之氣,因而逐漸演化出了艾灸。

南北朝時期,陶弘景《名醫別錄》第一次將艾草作為藥物載入醫書:「搗葉以灸百病。」並特彆強調,採藥最好是「三月三日采,暴干」。

但這種點燃艾草、熏炙穴道的療法,並非所有人都能承受。

南宋·李唐《村醫圖》,患者因艾灸疼到表情扭曲。圖源:網路

艾灸之痛,唐代詩人深有體會。永貞元年(805),唐順宗登基,大赦天下,被貶於陽山的韓愈得以回京。途經郴州時,韓愈不幸感染瘧疾。為了對付所謂的「疫鬼」,郴州知府李伯康找來一批能人異士救治好友。事後,韓愈作詩《譴瘧鬼》,記錄了這一場景:醫生加百毒,熏灌無停機。

灸師施艾炷,酷若獵火圍。

詛師毒口牙,舌作霹靂飛。

符師弄刀筆,丹墨交橫揮。

韓愈清楚地記得,參與救治的師使用了艾草。艾草燃燒產生火光和濃煙,彷彿將瘧鬼困住,治療場面堪比圍獵,以圖剿滅韓愈體內的邪祟。但這種強烈的灼熱感,不亞於將韓愈置於烈火中烘烤,身體上的不適可想而知。

南宋名醫聞人耆年在《備急灸法》中提及:「富貴驕奢之人,動輒懼痛,聞說火艾,嗔怒叱去,是蓋自暴自棄之甚者。苟不避人神,能忍一頃之灸,便有再生之理。自當堅壯此心,向前取活,以全膚體,不致枉夭,豈不誠大丈夫歟?」一些富貴人家自幼養尊處優,受不了半點疼痛,一旦面對艾灸的高溫熏灼,內心恐懼感迸發,寧願抱病,也要拒絕艾灸。

另一位南宋名醫竇材向世人推薦艾草,也時常碰壁。心情低落之時,竇材抱怨說:「生今之世,思欲展抱負,施姜附尚且難入,而丹藥、灼艾之說,斷乎其不可行也。」可見對於艾灸的普及之難,一代名醫也是無可奈何。

艾灸儘管因灼燒之痛頻頻遭拒,但也逐漸收穫了一批擁躉。

兩宋時期,醫學獲得大發展,中國最早的銅製針灸人體模型便出現在這一時期。後世談及時,不免誇讚「有宋一代於醫學最為留意」。「不為良相,當為良醫」的風氣,離不開趙宋皇帝們的親身示範。

史載,宋太祖極為推崇艾灸,還不時安利給下屬們。

宋太祖趙匡胤畫像。圖源:網路

開寶二年(969),客省使盧懷忠到江南出差,返程途中突然病倒,一路乘坐肩輿才得以回京。趙匡胤聽說後,立馬「和艾以賜懷忠」,並以資深病友的口吻叮囑道:「我嘗灸,得力,汝當勉之。」

開寶四年(971),永興節度使吳廷祚進京面聖,也突發疾病。趙匡胤親自前往探視,再度推薦起了艾草,「命爇艾灸其腹」,並派太監王繼恩留守看護。

據《宋史》記載,某日,晉王趙光義患病,趙匡胤急忙前往探病,並命人取來艾條,親自動手為弟弟灸治。然而,治療過程中,趙光義因無法忍受艾灸灼燒帶來的痛感,不停地呻吟。趙匡胤心疼不已,於是每次艾灸時都要先在自己身上做一次試驗,把握痛感的輕重後再施針。這則兄弟情深的故事,後來還衍生出了一個成語:灼艾分痛。

遺憾的是,趙氏兄弟這種「灼艾分痛」的親密感,在開寶九年(976)戛然而止。當年,趙匡胤在「斧聲燭影」的疑雲中暴斃身亡,趙光義成為北宋第二任皇帝,也成為這樁歷史疑案的頭號嫌疑人。不過,艾灸的熱度並未隨著權力的轉移而降溫。

太平興國三年(978),宋太宗趙光義將吳越末代國王錢俶扣留於汴梁,迫使其自獻封疆,實現了北宋版圖的又一次擴張。作為「主動合作」的回報,錢俶得到了宋室的優待。翌年(979),在隨宋太宗征討太原的途中,錢俶突患足疾。宋太宗得知此事後,「車駕親臨問,令太醫然艾以灸」。不多時,錢俶的足疾便好轉了。

宋真宗繼位後,亦如其先輩一樣,常賜生病大臣以艾灸。大中祥符二年(1009),趙匡胤之孫、同平章事趙惟吉舊病複發,宋真宗極為關切,「屢臨省之,親視灼艾,日給御膳,為營佛事」。

到了宋仁宗時期,皇帝對艾灸的喜愛有增無減。相傳,宋仁宗有一次感到身體不適,用艾灸調理,但艾灸之痛又讓人難以忍受,於是他想到了一個妙招——「令優人競說笑話」。聽著優人講笑話,轉移注意力,宋仁宗從而「忘其痛」。

艾灸療法。圖源:攝圖網授權

經過北宋皇室的推廣,艾灸療法逐漸打開知名度。

黃庭堅客居鄂州時,與當地太守交好。當時,地方文人學士經常進獻詩文,請太守評定優劣,祈望獲得資助。太守便邀請黃庭堅一同評閱。一次,太守帶來了一篇文章,黃庭堅看後,不禁皺起眉頭,沉默許久。

太守忍不住詢問:「酬以幾何?」

黃庭堅答道:「不必他物,取公庫干艾四兩。於生尻骨上作一大炷灸之,問爾後敢作詩耶?」

意思是,讓太守大人到官府庫房裡拿些艾草,照著大夫們的做法,往這名作者的尾椎骨上來上一次艾灸,正好治一治他那文筆不佳,還隨意投稿惹人嫌的壞毛病。

如此犀利點評,恰好說明艾草療法在當時已然深入人心。

在明代之前,醫學界普遍認為,天下艾草以河南湯陰的復道艾和浙江寧波的四明艾最為出眾。

宋朝人蘇頌在《圖經本草》里對復道艾不乏溢美之詞:「艾葉,舊不著所出州土,但云生田野,今處處有之,以復道者為佳,雲此種灸病尤勝。」但蘇頌也不忘提醒世人:「近世有單服艾者……其毒發則熱氣衝上,狂躁不能禁,至攻眼有瘡出血者,誠不可妄服也。」意思是說,艾草不可以隨意單獨服用,否則將有中毒、甚至是陷入瘋癲的風險。

在明朝醫生看來,蘇頌的艾草「有毒論」是聳人聽聞的謬論,實則是因為艾草辛熱的偏性,由於長期服用「致火上沖之故爾」。

李氏一族是醫學世家,對於艾草的研究,早在李言聞(李時珍之父)時期就已經開始。李言聞曾到家鄉蘄州(今湖北蘄春)麒麟山挖掘艾草,並移栽於自家庭院中。經過長期觀察與藥物試驗,李言聞寫出了人類歷史上第一本艾草專著《蘄艾傳》。同時,作為《人蔘傳》的作者,李言聞在對比二者藥性與功效時,不免誇讚:「艾有參之功,參無艾樸實之德。」作為補虛神草的平替,艾草因隨處可采,較之人蔘更具備惠民和普世的價值,也更符合傳統醫家懸壺濟世的初衷與願景。

24歲那年,李時珍科場失意後,重拾家族衣缽,投身醫學。35歲那年,李時珍開始重修醫家典籍,「歲歷三十稔,書考八百餘家,稿凡三易,復者芟之,闕者緝之,訛者繩之」,終於取得了比父親更高的成就——著成190多萬字的藥物學巨著《本草綱目》,對許多草藥的錯誤記載進行更正補全,其中也包括了艾草。

李時珍放棄科舉,改讀醫書。圖源:影視劇照

宋元時期,復道艾和四明艾是艾草中最閃亮的兩顆星,其他品種則始終處於陪跑的位置。但,自明朝成化以後,蘄州人逐漸發現,當地出產的艾草藥效並不差,甚至比復道艾和四明艾有過之而無不及。可即便如此,蘄州出產的艾草在名氣上,還是被佔得先機的前兩者壓了一頭。

李時珍在編纂《本草綱目》時,特意為蘄艾正名:「自成化以來,則以蘄州者為勝,用充方物,天下重之,謂之蘄艾。」藉助《本草綱目》的影響力,蘄艾逐漸與復道艾、四明艾平起平坐,且大有超越之勢。到了清代,許多新著醫書在提及艾草時,都不乏「產蘄州者為勝」「蘄州艾為上」等類似的讚美之語。

俗話說,人紅是非多。艾草亦然。蘄艾持續走熱,陷入了一樁「李鬼」事件。

安徽人陳嘉謨,是和李時珍同處一個時代的醫藥學家,擁有自己的醫藥專著《本草蒙筌》。在這本著作中,陳嘉謨聲稱所謂的蘄艾並不是艾草。他認為,蘄艾「獨莖、圓葉、背白、有芒」,「今以形狀考之,九牛草者即此,人多不識,並以艾呼」。陳氏之論一出,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在醫藥學界引發了一場跨時空的論戰。

蘄艾作為家鄉特產,李時珍自然是再熟悉不過。為避免陳氏之論誤導醫者與病患,李時珍毫不客氣地在《本草綱目》中指出:「陳嘉謨《本草蒙筌》以此(九牛草)為蘄艾,謬矣。」

蘄艾是否為九牛草?清代醫者大多贊同李時珍之說。比如,《本草從新》的作者吳儀洛就認為:「《蒙筌》發明以野艾(九牛草)為真蘄艾,雖香,實非艾種。」與此同時,也有人支持陳嘉謨之說。陳士鐸在《本草新編》里聲稱:「世人俱以蘄艾為佳,然野艾佳於蘄艾。蓋蘄艾九牛草也,似艾而非艾,唯香過於艾,而功用殊不若野艾。」艾草界的「李逵」遇到了「李鬼」,真假竟一時難辨。

到了近現代,蘄艾又遇到新的挑戰者。

祁艾,因產自河北安國(古稱祁州)而得名,是艾草中的新興品種。據中醫研究院中藥研究所的一些科研成果表明,祁艾在某些特性上,還要優於蘄艾。而隨著河北祁艾的出現,中國「四大名艾」之說開始定型,併流傳開來。

晚清以降,質疑中醫之風興起。受此連累,艾草文化遭遇了一些波折。

打壓,率先來自於帝國高層

道光二年(1822),道光帝以「針刺火灸,究非奉君之所宜」為由,下令「太醫院針灸一科著永遠停止」,包括艾灸在內,針灸學術被官方摒棄。從表面上看,道光廢止針灸,是因針灸需要患者坦露身體,容易使九五之尊難堪。但,深究其故,面子問題可能不是根源之所在。

艾灸條。圖源:攝圖網授權

道光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嘉慶十八年(1813),天理教徒攻入紫禁城,意欲刺殺嘉慶帝,當時的皇次子旻寧(即日後的道光帝)率眾抵抗,並用火槍擊斃了兩名殺手。這場「癸酉之變」雖被成功鎮壓,卻也讓旻寧心有餘悸。據一些御醫後人講述,道光帝繼位後曾因騎馬跌傷,就找來御醫做針灸。怎料,御醫一針刺中道光的環跳穴,致使其腳底短時間陷入麻木狀態。道光立即聯想到了刺殺,於是將御醫處死,針灸也因此遭道光厭惡。

有清一代,中央醫學教育歸屬太醫院管轄。道光的禁令,使針灸在上層社會不但無容身之地,更是釜底抽薪,令針灸的傳承面臨著中斷的風險。

鴉片戰爭後,中國面臨的不僅是西方世界的軍事打擊,還有文化衝擊。對於中醫,西方人一度嗤之以鼻,將其視為邪說。更有甚者,一些西方傳教士將針灸形容為「醫療上的折磨」,在《華人論病篇》中稱之為「致死的針」。

西方人的排斥,亦在國內引起共鳴。辛亥革命後,一些對傳統文化【小編推薦:中華文化是高級文化系統】持悲觀和否定態度的人士開始站到了中醫的對立面。

1914年,北京醫學會向北洋政府提交立案申請,但教育總長汪大燮堅決不同意,並揚言:「我決意今後廢去中醫,不用中藥,所請立案一節,是難照準的。」消息一出,各地中醫紛紛組織「醫藥救亡請願團」赴京抗議,汪氏因此未能遂願。但是到了1929年,余岩等人在國民政府中央衛生委員會議上提出「廢止舊醫以掃除醫事衛生之障礙案」,並表示「舊醫一日不除,民眾思想一日不變,新醫事業一日不能向上,衛生行政一日不能進展」。這一提案,將醫學改革的矛頭直指中醫。

在文化界,質疑中醫的聲音也是不絕於耳。在《吶喊》自序中,魯迅就因童年時期所購中藥未能延續父親的生命,而積怨於中醫,直言「中醫不過是一種有意的或無意的騙子」。

魯迅,曾對中醫有著深深的成見。圖源:網路

覆巢之下無完卵,在中醫和針灸被質疑、打壓、謾罵與詆毀的時代大背景下,艾草文化只能潛入波濤之下,躲入民間。

上層社會的變革與轉型,到了底層社會,反應往往有所遲滯,有時不光是滿了半拍,甚至是無動於衷,紋絲不動。在民間,自古以來對艾草的文化信仰依舊堅挺,治病驅邪之說早已根植於人心。這一相對寬鬆的底層社會環境,為艾草文化的復興留下了火種。

1949年以後,自鴉片戰爭以來的百餘年動亂得以結束。得到重建的,不單是國家與社會,還有人們對於艾草文化的信仰。在「團結中西醫」的時代背景下,艾草不再躲躲藏藏,終於能堂堂正正地從時代的角落中走向台前。

時至今日,艾草於民間社會時常展露身影。有時,是青團中的那一抹綠色;有時,又是針灸時的那一縷輕煙。

來源:最愛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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