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診腫瘤的3年間,獨居生活的他活得像「一支隊伍」
50後、60後的經歷可能是史上最特殊的。
從79年國家推行獨生子女政策到16年政策放緩,不管是比50、60老一輩或還是新一代的,往往都在生兩個甚至更多孩子,只有50、60這代是絕無僅有的只有一個「寶貝「。
現在,我們這些50、60後老了,都面臨著這樣一個問題:生病沒人照顧該怎麼辦?
如果早年離異、子女分居,更是會讓這個問題「雪上加霜「。今天,我們就採訪了這樣一位老人:1955年生的那崇山老師,讓他講述下自己「一個人」的抗瘤經歷。
1、人到中年,背井離鄉
我是在2002年的時候離婚了,獨生的兒子也沒跟著我。理由很簡單:趕上下崗潮,丟了工作,家裡窮苦潦倒,我脾氣確實也不算太好。
那時候我剛49歲,覺得再不拼一下就沒機會了,就離開了紮根半輩子的瀋陽,跟著招工團去了浙江。
雖然重新找到了工作但十幾年在外也導致了我和老家親戚、自己孩子的關係淡了。
2、從車間工人到人民教師再到外企經理
之前在瀋陽老家,我一直是名車間工人。
到浙江後,我很快有了份「教師「的工作,主要教技校的一些孩子們機械操作和理論課程。
剛到學校我也擔心,自己沒什麼學歷和教人的經歷,怎麼鎮得住那些十幾歲的孩子?
好在我剛到學校,學校就給了我一個展示技術的機會。校長看到我各種精密的、先進的設備都能操作,當即說:這個老師厲害,哪個設備他都能弄!
後來,我不僅帶學生,也帶了企業的工人技師,給他們做培訓。
再後來,地方企業招收工人都得經過我來培訓一遍,整個玉環市只有三個老師有資格給學員培訓並通過勞動局給學員發「上崗證「。其中有我一個,連勞動局長去外地招工都會帶上我(因為我是主考官)。
等到60歲退休,我又去外企找了份技術經理的工作,如果不出意外,我估計會幹到七八十歲但可惜遇上了病。
到南方後,我也找了個老來相伴的「女朋友」。我們是彼此親朋都知道的穩定關係,我住在她家裡,知道我喜歡倒騰機械她還專門給我騰了房間做研究室。只是彼此年紀都大了也有自己的孩子和顧慮,沒有扯證而已。
後來我因為醫保問題回了老家,她也開始信佛,出家去廟裡住。但每天我們還是會聯繫一下。
說這麼多無關病情的事情,我也只是想交代一下,自己並非那種好吃懶做或者沒腦子沒主見的人。社會上總覺得老了只有兒孫繞膝子女在旁才是成功,像我這樣的孤寡老人必定是年輕時就「罪大惡極」的失敗者。我想說這也未必,很多情況下,很多人和我一樣都是「過著過著就剩一個人了「。
3、發現這個病,非常偶然
就在2017年,我退休返聘的第一年,總覺得每次上廁所有點類似於尿道炎的感覺,拖了一陣子,直到吃藥完全沒法緩解才到醫院看去。
被診斷成尿路感染,是腫出來的問題。住院以後就從早到晚上的24小時都在掛吊瓶,但還是也還沒有好轉。醫生和我聊天,說你這問題麻煩了,可能不是炎症得做CT。照出來確實有個瘤壓迫了尿道。
那個時候,我知道問題嚴重了,但是也沒有多餘的情感去害怕,也沒和別人多說,趕緊交接工作,自己買機票飛回老家瀋陽。
因為我退休後的醫保在瀋陽,所以我一般是小病當地治,大病回瀋陽。
回瀋陽時癥狀其實已經很嚴重了,尿尿已經不管是「堵著「的感覺而是「疼」了。
尿不出來,老半天的,疼到你不敢上廁所,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得上這個病真是害怕又痛苦。
在瀋陽的醫院裡確診了是腫瘤,要手術。然後就去做了唄。腫瘤切出來了?大家來猜猜是個什麼癌呢?
是胃腸間質瘤。
我還是幸運的,有很多人確診胃腸間質瘤,瘤子都在腸里在胃裡,想手術都得把腸切一塊,或者是把胃切一塊。但是我這個,正好是在腹腔,是在腸子的外面貼的腸子長的腫瘤。去瘤的時候只割破了一塊腸子,縫上了也就全了。
沒像我大部分病友那樣整段切除,所以對整個內髒的損傷比較小,手術恢復也會容易一點。
所以我這毛病,在我加的胃腸間質瘤群里算不上疑難雜症,也沒有說明特別曲折的抗病經歷。
我最能分享的大概也只:有如何「一個人「應對疾病。
4、沒有孩子在身邊的老人該如何應對手術
很多人覺得,我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也沒個親屬照顧,查出惡性腫瘤怎麼能手術呢?
但我覺得還好,可能很多人覺得「一個人「肯定是不行的,是沒有真的」一個人「過,只是單純的出於對」一個人「的恐懼,精神上喜歡依賴人。
缺人照顧,說白了也就是缺人解決一日三餐外加個人衛生的問題。
托親戚,請保姆或是完全靠自己總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
手術也甚至沒有我原本想的那樣恐怖。
本來覺得是個大手術,做好了長住醫院的準備,結果發現從手術到出院,統共就待著一個星期。住院那段時間,我在南方的女朋友也抽空來照顧了我幾天——她有自己的生活要忙,能來幾天我已經很感激了。
出院後我一個人在家,傷口恢復得慢,疼得動不了,就找了個保姆。
但我對這個保姆挺不滿意的,價格高,也不怎麼搞衛生做家務,每天就燒幾頓飯吃也不怎麼上心,雇的一個禮拜,但往後半個月里買菜做飯之類的我還是自己來,個人衛生也全部自理。
反正我總覺得靠人不如靠自己。
或者說保姆、護工這些,一定要提前打聽物色好。要得急,單看下面相就請到家裡來多半會不滿意的。完全指望保姆給養老,確實有點不可靠。
但不管怎麼樣,現在這劫,我總算也是熬過來了。
5、加入病友群讓我感覺到我需要人,我也在被人需要
手術後,我一直遵醫囑的吃格列衛,每次4粒,已經吃了三年多還沒有複發,各項指標也不錯。
唯一的問題是從第一次吃格列衛,臉就浮腫。
腫到什麼程度呢?我兩隻眼睛的眼角膜下面一塊都起了兩個水泡,有異物感含不舒服。去年上眼科醫院做手術,把兩個水泡切除但依舊是水腫,特別是現在冬天天冷就常常流眼淚。可能是因為浮腫擠到淚囊這塊了。
怎麼會有這個問題呢?剛吃這個葯時我不理解,加上眼睛老充血都有點害怕了。
我在病友群里問,好多人都出來倒這兩問題的苦水,知道這問題你有大家都有,我也就放心了些,至少心裡不害怕了。
胃腸間質瘤其實是個很小的病種,很多問題在網上都找不到答案,在這裡也強烈推薦下我們的病友群,群友們都很熱情。我記得我第一次進群,就問我白細胞低,老是弄不上去,該怎麼辦?
結果好多病友都出來說話了,人家有的告訴我那你吃牛尾,有的告訴你吃阿尊泰,人家都很熱情,在這類小眾病里病友可能就是你的領路人。我也琢磨著,哪天我要是找醫生把眼睛浮腫充血的問題看好了,也一定要在群里傳授一下。
我這人其實挺不喜歡閑聊的,在些朋友群里整天看人發早晚安也覺得這樣的人挺無聊的,瀋陽也不喜歡多加群。但我就覺得病友群是個剛需要,不是說天天跟你聊,但是有事了只是有個地方問。
有些病友,我們也會加微信聊一會兒。比方說我就在群里主動加了個70多歲的老太太,沒別的意思,我就覺得那老人家毛病多,自己可能也不太會用電腦查資料,我關照她一點她就能少走點彎路。我平時在網上收集來的關於胃腸間質瘤的有用信息就整理整理一起發她。希望對她多少能有點幫助。
平時我沒事也看看群,人總要互相幫助的,不然等自己真的老了怎麼辦呢?
6、人該如何面對孤獨和衰老
本來我最大的寄托在工作,是打算活到老乾到老的。因為孤獨和寂寞在工作里是不存在的。
現在因病閑下來,我也盡量做到「一個人活得像一支隊伍「。
每天自己做三餐,6點前起床走吃飯洗漱,走2800多步到固定的地方和老朋友們打太極拳一個小時,下午4點吃晚飯,吃完看一集電視劇,6點就去公園壓壓腿,走一走,做做操,回家在8點左右和南方女朋友電話聊幾句後睡覺,就是我這兩三年里每天的安排。
我散步的時候,不止一個人問過我:「你一個人啊?」他們覺得很奇怪,但我可能早就習慣一個人生活了,挺自在的。
像現在,我覺得我「一個人「過得很好,不是嘴硬才這樣說的,而是覺得以我這種性格,這種生活狀態對我,對他人都是最好的。
也覺得「空巢老人「是個很正常的社會現象,不說現在離婚率有多高,就是再恩愛的夫妻也會「一個先走,一個後走」。包括現在的孩子,很多獨生子,哪怕再孝順,也擋不了離家闖蕩、成家立業的腳步——就像我自己,都四十多歲了不也從北闖到南嗎?不可能把孩子一直拘在身邊照顧的。
當我們老了,真到了這一步,能做得也只是「直面人生的孤獨」。
後記
除了疾病,我們也和病友那崇山談了談養老問題。
老人唯一的兒子在離異後就不再和他聯繫了,現在更是找不到了。
最大的擔心,也不是自己的養老問題,而是待自己百年後名下兩套不錯的房子和積攢的退休金該怎麼處理的問題。老人甚至經常想,要不要再去找找誰家有困難的學生,只要孩子人好也有上進心,就資助他。
「不需要也不敢想孩子長大給我養老,和我住一起伺候。就是一個人久了,很想讓誰也能偶爾惦記我一下,想著我一下。「這是老人的原話。
在未來,可能會有更多的老人選擇過一人獨居的生活。他們不愁吃穿,也不愁生活,只愁子女什麼時候能「常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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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良醫匯